當一群女人也學習用「國罵」來表達憤怒時

當一群女人也學習用「國罵」來表達憤怒時
~談受暴婦女的處境問題

筆者在家暴中心數年的法律服務經驗，閱人無數，聽聞許多悲慘的故事，大部分的求助者，都是敘述她如何遭受暴力，以及對於施暴者束手無策的恐懼。但這一次，可讓我開了眼界…。

上個禮拜三晚上，法扶會花蓮分會為受暴婦女舉辦的「失婚、受暴婦女權利認知成長課程」，所談到的主題是「第一次情感經驗」，老師從世界文學名著「戴絲姑娘」講起，乃至二十世紀女權運動的先驅西蒙波娃的「第二性」，充分說明女性在人類世界的次等地位，以及所受到的禁錮，於是有位學員受到啟發，侃侃而談她學生時期的青澀愛情，也提到那個年代，父母給她的觀念，就是從一而終，就這樣初戀的對象變成了她的先生，但先生把她當花瓶，以及在眾人面前可以使喚、滿足他男人尊嚴的工具，稍有不順從，便成了先生練習拳頭的沙包，三不五時還會用「三字經」辱罵這位學員。

直到有一天，這位學員用先生的「幹××」反罵回去，且罵得比他更長更大聲之後，她的先生突然啞口無言，且不知所措。同時，這位學員為了抵抗隨時而來的拳頭，也開始練習肌肉，過去她是個身材纖細的女性，經常因為先生的一巴掌，就飛倒在幾尺外的地板上，但現在她可是「雄壯威武」，柔美的臉龐，有著男人一般的壯碩體格與心靈，更令人佩服的是，這位學員在離婚之後，夜半接到她前夫來電恐嚇要殺害她時，她的回答是「有種你來，我等你」，聽到這裡，大家不由自主的開始拍手鼓掌，誰說女人是天生的弱者，一定要附屬在男人的保護之下才能存活呢？其實，女人也可以選擇作為一個強者。

接下來，是另一個學員的悲慘故事，雖然她是阿美族的女性，不過母系社會的優勢似乎沒有在她的成長過程或婚姻生活發揮任何作用，同樣地在父權社會的宰制下，她被教導要順從先生的威權，無論她多溫柔賢慧，二十年來在家庭中仍未獲得任何的尊重，長期的暴力、壓迫與羞辱，讓孩子再也無法忍受父親的行為，並鼓勵母親勇敢訴請離婚，聽到這裡，在座的學員已經忍不住心中的憤怒，紛紛表示意見，有人說他就是看你溫柔好欺負，也有人說是該名學員把先生寵壞了。

突然，那位溫柔的學員也用溫柔的語氣罵了一句「幹××！」，也許是大家的憤怒讓她有些覺醒，不過姊妹們認為她的語調要更有自信一點，這樣對方才會屈服，於是，她重複的練習施暴者慣有的語言，在場有位學員的孩子，是個念國一的小男孩，充滿文學細胞的他，還充當導演並親自表演男人罵起「幹××！」的眼神與表情，頓時，整個教室「幹××！」的聲音此起彼落，還有學員研究如何讓字句更符合女性的需求。這是多麼諷刺的一刻，我們的受暴婦女為了生存的尊嚴，被迫學習施暴者羞辱女性的語言來反擊，過去我們羞於啟齒，視為禁忌或有辱女性形象的語言，說穿了，不過是父權社會長期以來對於女性的一個宰制，傳統教育給我們女性的束縛太多，多到連遭受家庭暴力聲請保護令都覺得不好意思。

這位原住民學員說，有一天她突然想通了，終於鼓起勇氣到法院請求判決離婚，沒想到，在法院卻看到平常耀武揚威欺負她的先生，跟法官說起話來還會微微顫抖，講到這裡，這位學員忍不住的開心起來，因為她發現原來她先生也會害怕，就是這樣一個小小的發現，讓她變得勇氣十足。西蒙‧波娃說：「女人是形成的，不是生成的。」她告訴女人：原來女人是可以有選擇的；而選擇必須建立在深刻的自覺、足夠的勇氣、以及自信與努力之上。

有很多徘徊於家庭暴力或選擇離婚的受暴婦女，在歷經多年的掙扎並決定尋求法律途徑時，都會習慣性的問筆者這句話，「如果離婚，那我不就什麼都沒有了嗎」，對此，筆者通常會先從法律面回答「當然不是」 ，接著並告訴她：「如果你有勇氣找回自己，那你便什麼都有了」。

法扶會花蓮分會執行秘書蔡雲卿律師